一边面对逝去 一边面对重生

近日，浙江省瑞安市一位92岁高龄的离休干部去世，家属按其生前意愿，将老人遗体捐献给温州医科大学。在捐献仪式现场肃立，送老人最后一程的人员中除了捐献者家属和温州医科大学工作人员，还有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金玉如。她穿着黑衣，协助家属签署各种文件，帮助受捐单位和捐献者家属沟通。

1980年出生的金玉如，是瑞安目前唯一的一位人体器官协调员。自2015年入职瑞安市红十字会以来，她已参与协调了瑞安10余例人体器官捐献。近年来，无论白天黑夜，她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奔往医院的路上，甚至陪同家属守候在ICU病房外。

“我们的工作‘冰火两重天’，一边面对逝去，一边面对重生。”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工作让金玉如感慨颇多，甚至重新定位生命的意义。

金玉如（左）为志愿者们介绍人体器官捐献登记相关信息。

最难的开口第一句话

器官捐献协调员的工作，就是为患者带去移植希望。只要医院一个电话，一旦有潜在捐献者，不管是深夜，还是在度假，金玉如都会以尽快的速度赶到ICU病房。

金玉如说，符合条件的潜在捐献者，一般都是因为颅脑外伤或脑血管疾病而脑死亡的病人。意外发生的不定时性、捐献者心脏停搏后获取器官的时效性，决定了协调员必须24小时待命，争分夺秒为患者、也为捐献者争取“生命的延续”。

“我们工作的内容不是‘劝捐’，而是‘协调’。”金玉如说，中国传统观念根深蒂固，面对沉浸在悲痛中的家属提出捐献，最难的是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在医生的引荐下，金玉如往往先和家属进行自我介绍，然后和他们说：“面对家人的死亡，或许您还有一种选择可以延续他的生命，您是否愿意捐出他的器官？”这是她说了无数遍，但每一次说之前还需要酝酿很久的话。

一开始，有些家属不能理解人体器官捐献。“有一次，家属情绪很大，直接把我骂出去，但我不能表现自己的懦弱和不专业，家属在哭，我绝对不能哭。我一直憋着自己的情绪等待家属的决定，最后回到车里才放声痛哭。”金玉如说，即便如此，也只能厚着脸皮耐着性子，陪在一旁，想办法争取交流的机会，“我要让他们看到希望。我对他们说，只有所有人都忘了你，才是真的死亡。如果一个人的器官能在其他人身上存活，那就是生命的延续”。

让金玉如欣慰的是，近年来，经过宣传普及，器官捐献越来越被人知晓，也得到了越来越多家属的理解。

从不被信任到像亲人一样

2017年3月30日，皮肤癌患者阿芬（化名）在瑞安市人民医院肿瘤科病房给市红十字会打电话，表明捐献遗体的意愿。次日，金玉如来到阿芬的病房，协助她签署《浙江省遗体（组织）捐献志愿书》。当年10月27日11时05分，阿芬停止呼吸和心跳，她的遗体被送往温州医科大学，同时捐献眼角膜。

从始至终，陪伴在阿芬身边的除了妹妹小燕（化名），还有金玉如。她多次往返医院探望阿芬，组织志愿者帮忙服务，还陪阿芬去瑞安广场参加市红十字会举行的造血干细胞、器官遗体捐献宣传活动。在相处过程中，小燕从不理解到深受触动，在一次人体器官捐献者缅怀活动中，她主动跟金玉如说：“我也要登记成为一名捐献志愿者。”

从不被信任，到被当成“自己人”，这是金玉如在工作中获得的最大安慰。这份信任，源于她始终站在捐献者家属的立场去对待一切问题。

“器官捐献者中不乏困难家庭和外来务工人员，我都尽可能帮助他们处理各种善后事情。”金玉如举例：“如跟医院沟通开通绿色通道，调解和处理事故纠纷、料理后事等。”有一次，捐献者是一位父亲，在场的妻女要帮他换上最后的新衣，却抬不动僵硬而沉重的身体，金玉如自然而然地过去帮助母女一起为捐献者完成了更衣仪式。

“我已经跟她们建立了感情，仿佛成为家里的一员，没有感到害怕，而她们对我是完全信任。”金玉如说，她不希望自己的工作让人感到冷冰冰的。她陪伴着家属，与他们共同经历困难，共同解决问题，一点点建立起彼此之间的感情。

“他们真的把我当成亲人了。”每逢节日，金玉如会收到捐献者家属的节日祝福，甚至还有从外地寄过来的土特产。偶尔也有捐献者家属会关心那个“因捐献得以延续的生命”怎么样了，每当得到“放心吧，好好的”答复，她也跟家属一样无比欣慰。

捐献的背后是无数人的奉献

金玉如说，工作中让她最难受的并不是被潜在捐献者家属拒绝、谩骂、不认同，而是捐献者家属表示同意、愿意，并在捐献同意书上签字的那一刻，“他们作出这个决定时，往往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误解”。

金玉如坦言，协调捐献只是自己工作的一部分，更多的时候，协调员所做的是捐献后的人文关怀。让她感动又庆幸的是，捐献工作的背后，还有很多社会爱心人士、爱心机构在默默无闻地支持捐献者家属。

2015年4月，温州市首个遗体志愿捐献者纪念碑在瑞安市永泰陵园落成，市红十字会多次组织志愿者和捐献者家属前往陵园举行集体缅怀活动。2020年6月，市红十字会成立“生命之光”关爱基金和“生命之光”法律援助中心，为全市人体器官捐献者家属提供物质、精神与法律等方面的人道援助。

“这份工作辛苦，不分昼夜，还时常不被理解，能坚持下来，除了自己付出，还离不开家人的支持。”2020年金玉如生日当天，她的丈夫陪她一起双双登记成为造血干细胞捐献志愿者。每当和身边的朋友聊起自己从事的捐献工作，她的内心充满自豪。在瑞安市第九届微型党课上，她以“器官捐献”为主题，讲述自己工作中的所见所闻。

2010年3月，我国正式启动人体器官捐献试点，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这一职业随之产生。目前，温州地区只有5名持有中国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证的专业协调员，金玉如是其中之一。至今，瑞安累计实施人体器官（遗体、眼组织）捐献27例，拯救了30多名器官衰竭病危患者的生命，让40多名失明患者重见光明。

蔡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