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合肥24岁脑瘫少年意外离世,父母决定为其留下“生命礼物”
艰难“放手” 只为“重生”
时间:2024-08-09
张庆辉每天的活动范围很小,从卧室到客厅,几步路的距离。但自幼年确诊为智力障碍后,这个智商被“大打折扣”的“脑瘫小孩”,也成为了57岁的张万幸与妻子刘传梅围着转的“生活圆心”。然而在医院被确认脑死亡后,他们决定“放手”,“把器官和遗体捐了吧,用这种方式来感谢帮助过我们的人。”
意外突发,被“按停”的人生
时间拨回到7月5日的傍晚。那是一个极其平常的夏日。日光穿过阳台照进房子里,张万幸家中杂乱的客厅被照得亮堂了不少。
“爸爸⋯⋯我⋯⋯睡觉,”饭桌上,张庆辉将没有吃完的饭碗撂下,含糊地“蹦”出几个字后,便缓缓走进了卧室。
或许是体重的原因,近200斤的张庆辉无法保持常人的睡姿,他常常会“跪”在床上,然后一头扎进枕头里,身体形成弯曲的桥状,然后任凭困意来袭。饭后,张万幸的小儿子也进入了房间,打算陪着张庆辉休息。
然而,一声沉闷的“轰”声后,小儿子发现,潺潺鲜血从张庆辉鼻中涌出,红色很快浸染了整张床单。任凭张万幸如何喊叫,张庆辉都没有睁眼苏醒的反应。
情急之下,他连忙拨通了120急救电话。救护车来得很快,没过多久,包括张万幸在内的4人合力将张庆辉从6楼往下背。
“小孩‘走’掉了,”下到三楼时,陪同的医生发现张庆辉脸色煞白,说出了这句话。但张万幸没听,他愣是加快脚步,将儿子背到了一楼。
“真‘走’掉了,”医生又重复了这句话。张万幸执意抓住最后的希望,“不管怎么样,都要再试试。”张庆辉被抬上了救护车,在心肺按压和输入氧气的协同下,一丝呼吸被激起。随后,张庆辉被送往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安徽省立医院)进行抢救。
但张万幸只等来了一则通知:脑干出血,10毫升以上。张万幸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脑干出血超过7毫升,基本上就没办法治了,治好了也是植物人。”那天,他和妻子的脸色暗淡了许多。
张万幸对张庆辉的离世早有预感,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张庆辉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刘传梅都不愿接受张万幸提出的遗体捐献这个请求,“我想让他完完整整地离开。”但经过两天的商议后,刘传梅还是决定“放手”,“也算是回报社会吧。”
“失重”20年,困难中的一丝温暖
1999年,张庆辉在医院里呱呱坠地,张万幸与刘传梅摸手指、抚脸庞,被怀中的可爱小孩感染得合不拢嘴。但很快,张万幸就发现了不对劲,小孩发黑的掌心与脚心,暗示着张庆辉“大脑缺氧”造成的问题。
张万幸不愿放弃。在往后的5年时间里,夫妻俩辗转多地寻医问诊,最终只在张庆辉5岁时,等到了一张“智力二级残疾”的鉴定单。
生活的变化让家里显得“杂乱和破碎”,陈旧的木质沙发上尽是散乱的衣服和纸袋;背后褪色的墙壁上刻有几道划痕;而被岁月染得发黄的衣橱上挤满了各种盒子,在边缘摇摇欲坠,像是即将倒塌的“失重大楼”。
刘传梅已经疲于收拾,因为她明白,也许还没等到第二天,家中又会“再次凌乱”。“他会很暴躁,动不动就要摔东西,砸东西,”刘传梅印象里,张庆辉总会突然“失控”,难以用言语表达的他,总在用这种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张万幸在铁路系统工作,有时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为了照顾张庆辉,在他确诊为智力障碍时,刘传梅就成了全职家庭主妇。一口一口喂食、安抚情绪、收拾破坏后的家具,都成了刘传梅日复一日的工作。
压力在张庆辉十二岁时骤然变大。当时,张庆辉的弟弟刚满三岁,正需要悉心照顾;而体重已经近200斤的张庆辉又难以自理。
刘传梅自觉难顾两头,“大儿子没办法帮忙照顾小儿子,小儿子没办法帮忙照顾大儿子,”她成了扁担上最重的中心。
有些时候,崩溃的刘传梅会将小儿子“放进”洗衣机中,等到独自处理完张庆辉的生活事务后,她再从洗衣机中抱起小儿子,照顾起来。
幸运的是,张万幸家所在的街道社区一直在积极给予帮助。逢年过节时,社区的工作人员会上门进行慰问,为刘传梅敲开一扇“喘息的大门”;张庆辉身材异于常人,很难买到合身的衣服,2015年,《江淮晨报》就曾帮忙“发文寻衣”,为张庆辉挡住冬天的严寒;在张庆辉18岁时,社区人员也为他办上了低保。
有时刘传梅外出办事,街道工作人员会上门给张庆辉送餐,也让刘传梅自觉不那么势单力薄,“很感谢。”但她偶尔也会在推开家门那一刻失神:沉默的张庆辉坐在床边看着动画片,地上是散乱的一切。
“矛盾”的告别,生命的延续
张万幸与张庆辉有着“天然般的默契”。对声音敏感的张庆辉,常常会在雷声、雨声来临时变得急躁不安,甚至连“嗡嗡”的风扇声,都能“拨动”他敏感的神经。但他常常会在听到火车轰鸣时安静下来。
有时候,张万幸从单位下班回家,分享火车行进视频给张庆辉看时,张庆辉会变得异常激动。“买,买火车。”这种表现刘传梅也看在眼里。有一次,张庆辉正坐在地板上,将一份白纸撕成一张张纸条,刘传梅忍不住询问,“这是什么呀?”“这是火车,一节一节的。”
张万幸家不远处的围墙外,就能看到火车。因此,在张庆辉体重还没有超标的时候,张万幸常常会带着他靠近围墙,然后静静凝望,看火车呼啸而过。张万幸说,那是张庆辉最安静的时候。之后,只要有机会,张万幸就会带着张庆辉坐火车出门。
“我很爱他,”在张万幸眼里,张庆辉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抱一抱,就好了”。有时候,张万幸从外面回来,张庆辉会主动贴向他,然后父子俩就会头靠在一起,聊一聊“买火车的愿望”。
按照刘传梅的描述,张庆辉在她眼里并不“异常”。“只要身体机能正常,我就会给他吃;只要能活,我就会养他,”她觉得自己没有亏待张庆辉。
在商量器官以及遗体捐献的两天时间里,张万幸与刘传梅沉默了许久,也难过了许久。但最终,他们还是决定用这种方式,来回报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至少孩子还以另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张庆辉的遗体捐献给了医学院,一个肝脏与一对肾脏,让3名重症患者重获新生。
整理张庆辉的遗物那天,刘传梅在户外烧毁了曾陪伴张庆辉的所有玩具。火堆里,还有一辆纸做的火车,张万幸说这是他的遗憾,“没能给他买到真正的火车。”
刘传梅没有勇气说出真正的告别,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解脱了,也‘重生’了。”
王书浒